11
關燈
小
中
大
11
有一年，我問廟裏一個老和尚，世間究竟存在因果嗎？老和尚指了指天上刮著的風，反問我，風過真的無痕嗎？那灰塵、落葉、花草的種子，還有你我肉眼看不見的，皆是風過的痕跡，故而菩薩畏因，眾生畏果。
——李伏生說。
啪啪啪。
事務所的門被敲得震天響。
門外的人似乎傾耳聽過一陣，準備離去。
“誰啊——”我腦袋有點發脹，裹著浴巾從老爺椅裏起身，打開了一道門縫。
“李叔，是您呀，稍等。”
門外是一個帶著眼鏡、穿著深藍老式夾克的男人，正是李又乾的父親李源。
我匆匆套上衣褲，打開門，該面對的總要面對，遲早而已。
“你還真不好找？躲著我們？”李源黑著一張臉，將一封掛號信塞到我手裏。
我哪有心思去看，既難堪又心虛，囁嚅著：“咋會呢？李叔您誤會了。”
“說吧。”屋裏的亂象早被李源看在眼裏，他背著雙手，腦袋微微斜垂。
看著那一頭花白夾雜的頭發，我差點眼淚奪眶而出，聲音不由哽咽了。
“李叔，我對不起您和阿姨，又乾是真的失蹤了，我找了公安的朋友，一直幫忙在尋找。”
李源擡頭，盯著我，“給我一句實話，我還承受得起，他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我垂下頭去，沈默。
屋內沈寂良久。
李源朝門外走去，“幫我瞞著，能瞞多久是多久——你這店，關了也好”，人已走了。
我分明看見他幹瘦的身體一路顫抖著，卻不敢追上去扶一把。
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，我微微回過神來，朝著信件望去。
掛號信是劉招娣寄來的。
信裏有三張照片。
一張是劉平喜的個人照，十七八歲的樣子，不胖不瘦，看上去是一個文靜的青年，面部沒有顯著特征。
一張是一群初中生的畢業照，她用鉛筆在一個嬰兒肥、中等個子的少年面上畫出一個圓圈，註明“劉子安”。
第三張照片，是一位瘦高老人、一個面色微白的男子和一個富態女人，還有一個小女孩，站在一座新建屋舍前的合影。
老人是劉子安的父親，女人是劉子安的姐姐劉子蘭，那個面色微白的男子是劉子蘭的丈夫，小女孩自然是他們的女兒。
回想著東鎮公安局那份案卷上已死“劉平喜”的照片，與青年“劉平喜”竟有兩三分相似，但無法確認是否同一個人。
不止“女大十八變”這麽一句話，還有一種說法“30歲之前的容貌，是爹媽給的，30歲之後靠自己修來”。
而另外兩張照片，少年劉子安一點不像老人，倒是劉子蘭眉目間與老人七八分相像。
真假“劉平喜”，少年劉子安，常安，嚴華，還有——楚定飛。
我在腦中將這幾人一一比對，後三人身上都有一股子秀才氣，與青年劉平喜相仿，常安輕些，畢竟是業務領導，後二人重些，都是政工幹部。
“滴”的一聲，手機短信鈴聲響起。
我拿過手機一看，是杜督發來的一段信息。
“雲A-7Y636，車型奧迪S4 Limousine，車主姓名劉子蘭，身份證號XXXX。另外查到，劉子蘭是洛城廣運源建設開發有限公司的老板娘，是一家專門挖河沙的公司。”
我揉著額頭，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腦海裏跳出來，陡然間靈光一閃。
“花、沙、姐。”
車是劉子蘭的，那麽——
姐，劉子蘭是劉子安的姐姐。
沙，劉子蘭是挖沙公司的老板娘。
花，難道是“華”——嚴華？
可能嗎？
有可能。
假劉平喜都出現了，再冒出一個更名換姓的劉子安，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或許真的劉平喜同樣改名換姓了。
我擡頭望著天花板怔怔出神，煙灰燒到指間也沒有一絲感覺。
眼下的突破口，一個是DNA檢測結果，一個是劉子蘭。
如果沒有猜錯的話，李又乾是在追蹤黑色奧迪的時候，無意中撞見了劉子安與劉子蘭見面，這才導致了他的失蹤。
那麽這個更名換姓的劉子安，一定是李又乾能夠認得出來的人，而李又乾能夠認出的人，我又豈能不認識。
他是誰呢？
有一種煎熬，叫做生不如死。
在這一份煎熬中，我等過了第三天、第四天。
第五天一早，杜督的電話終於來了。
聽口氣似乎不是那麽興奮，然而有些東西早已在我意料之中。
“鐲子裏檢出兩份DNA，一份與發團完全吻合、與謝秀的相似度極高，可以判定屬於蘇翠雲。”
“另一份為男性DNA，與常隊的不符，和死去的劉平喜也不符合。”
我沙啞著嗓子道：“這是好事，至少常安的懷疑排除了，一切回來再說。”
第六天中午，杜督和吳桐二人帶著一身疲憊徑直來到我的事務所。
三人一起隨便吃過東西。
我這才道：“情況有變化。”
杜督咂摸著嘴，“還能有什麽變化？”
我將空酒盒遞給他，告訴他這是金水遺留下來的東西，也算一種遺言吧。
這家夥看過居然沒有大驚小怪，比我沈得住氣，“這案子越來越有意思了，案中案，局中局，厲害！”
我膩他一眼，將我的分析一一講了出來。
“誠哥，照你所說，眼下懷疑對象就剩兩個，嚴華，還有那個楚定飛，當然嚴華的嫌疑程度更大。”
杜督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，旋即自我否定道：“嚴華有可能是劉子安，沒死的劉平喜又是誰呢——楚定飛？”
我斟酌一會，道：“讓一個假劉平喜冒充自己，死在看守所，自身金蟬脫殼，這是兵行險著。不排除還有另一層算計，以假劉平喜之死牽扯出真劉子安，這樣真的劉平喜才算真正海闊天空，高枕無憂。”
杜督咂舌道：“非常有可能，這一箭雙雕、暗渡陳倉，他娘的，實在夠高明夠陰險——呃，”
這家夥腦子轉得也挺快，“豈不說明，劉平喜已知劉子安是誰，而劉子安不知劉平喜是誰？前者在暗，後者在明。”
大概就是這麽回事了。
我話題一轉，“楚定飛你熟悉嗎？”
杜督皺眉道：“接觸過幾回，對了，提起他，誠哥有件事需要跟你通報一下。”
這家夥神色瞬時變得有點怪怪的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有一年，我問廟裏一個老和尚，世間究竟存在因果嗎？老和尚指了指天上刮著的風，反問我，風過真的無痕嗎？那灰塵、落葉、花草的種子，還有你我肉眼看不見的，皆是風過的痕跡，故而菩薩畏因，眾生畏果。
——李伏生說。
啪啪啪。
事務所的門被敲得震天響。
門外的人似乎傾耳聽過一陣，準備離去。
“誰啊——”我腦袋有點發脹，裹著浴巾從老爺椅裏起身，打開了一道門縫。
“李叔，是您呀，稍等。”
門外是一個帶著眼鏡、穿著深藍老式夾克的男人，正是李又乾的父親李源。
我匆匆套上衣褲，打開門，該面對的總要面對，遲早而已。
“你還真不好找？躲著我們？”李源黑著一張臉，將一封掛號信塞到我手裏。
我哪有心思去看，既難堪又心虛，囁嚅著：“咋會呢？李叔您誤會了。”
“說吧。”屋裏的亂象早被李源看在眼裏，他背著雙手，腦袋微微斜垂。
看著那一頭花白夾雜的頭發，我差點眼淚奪眶而出，聲音不由哽咽了。
“李叔，我對不起您和阿姨，又乾是真的失蹤了，我找了公安的朋友，一直幫忙在尋找。”
李源擡頭，盯著我，“給我一句實話，我還承受得起，他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我垂下頭去，沈默。
屋內沈寂良久。
李源朝門外走去，“幫我瞞著，能瞞多久是多久——你這店，關了也好”，人已走了。
我分明看見他幹瘦的身體一路顫抖著，卻不敢追上去扶一把。
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，我微微回過神來，朝著信件望去。
掛號信是劉招娣寄來的。
信裏有三張照片。
一張是劉平喜的個人照，十七八歲的樣子，不胖不瘦，看上去是一個文靜的青年，面部沒有顯著特征。
一張是一群初中生的畢業照，她用鉛筆在一個嬰兒肥、中等個子的少年面上畫出一個圓圈，註明“劉子安”。
第三張照片，是一位瘦高老人、一個面色微白的男子和一個富態女人，還有一個小女孩，站在一座新建屋舍前的合影。
老人是劉子安的父親，女人是劉子安的姐姐劉子蘭，那個面色微白的男子是劉子蘭的丈夫，小女孩自然是他們的女兒。
回想著東鎮公安局那份案卷上已死“劉平喜”的照片，與青年“劉平喜”竟有兩三分相似，但無法確認是否同一個人。
不止“女大十八變”這麽一句話，還有一種說法“30歲之前的容貌，是爹媽給的，30歲之後靠自己修來”。
而另外兩張照片，少年劉子安一點不像老人，倒是劉子蘭眉目間與老人七八分相像。
真假“劉平喜”，少年劉子安，常安，嚴華，還有——楚定飛。
我在腦中將這幾人一一比對，後三人身上都有一股子秀才氣，與青年劉平喜相仿，常安輕些，畢竟是業務領導，後二人重些，都是政工幹部。
“滴”的一聲，手機短信鈴聲響起。
我拿過手機一看，是杜督發來的一段信息。
“雲A-7Y636，車型奧迪S4 Limousine，車主姓名劉子蘭，身份證號XXXX。另外查到，劉子蘭是洛城廣運源建設開發有限公司的老板娘，是一家專門挖河沙的公司。”
我揉著額頭，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腦海裏跳出來，陡然間靈光一閃。
“花、沙、姐。”
車是劉子蘭的，那麽——
姐，劉子蘭是劉子安的姐姐。
沙，劉子蘭是挖沙公司的老板娘。
花，難道是“華”——嚴華？
可能嗎？
有可能。
假劉平喜都出現了，再冒出一個更名換姓的劉子安，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或許真的劉平喜同樣改名換姓了。
我擡頭望著天花板怔怔出神，煙灰燒到指間也沒有一絲感覺。
眼下的突破口，一個是DNA檢測結果，一個是劉子蘭。
如果沒有猜錯的話，李又乾是在追蹤黑色奧迪的時候，無意中撞見了劉子安與劉子蘭見面，這才導致了他的失蹤。
那麽這個更名換姓的劉子安，一定是李又乾能夠認得出來的人，而李又乾能夠認出的人，我又豈能不認識。
他是誰呢？
有一種煎熬，叫做生不如死。
在這一份煎熬中，我等過了第三天、第四天。
第五天一早，杜督的電話終於來了。
聽口氣似乎不是那麽興奮，然而有些東西早已在我意料之中。
“鐲子裏檢出兩份DNA，一份與發團完全吻合、與謝秀的相似度極高，可以判定屬於蘇翠雲。”
“另一份為男性DNA，與常隊的不符，和死去的劉平喜也不符合。”
我沙啞著嗓子道：“這是好事，至少常安的懷疑排除了，一切回來再說。”
第六天中午，杜督和吳桐二人帶著一身疲憊徑直來到我的事務所。
三人一起隨便吃過東西。
我這才道：“情況有變化。”
杜督咂摸著嘴，“還能有什麽變化？”
我將空酒盒遞給他，告訴他這是金水遺留下來的東西，也算一種遺言吧。
這家夥看過居然沒有大驚小怪，比我沈得住氣，“這案子越來越有意思了，案中案，局中局，厲害！”
我膩他一眼，將我的分析一一講了出來。
“誠哥，照你所說，眼下懷疑對象就剩兩個，嚴華，還有那個楚定飛，當然嚴華的嫌疑程度更大。”
杜督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，旋即自我否定道：“嚴華有可能是劉子安，沒死的劉平喜又是誰呢——楚定飛？”
我斟酌一會，道：“讓一個假劉平喜冒充自己，死在看守所，自身金蟬脫殼，這是兵行險著。不排除還有另一層算計，以假劉平喜之死牽扯出真劉子安，這樣真的劉平喜才算真正海闊天空，高枕無憂。”
杜督咂舌道：“非常有可能，這一箭雙雕、暗渡陳倉，他娘的，實在夠高明夠陰險——呃，”
這家夥腦子轉得也挺快，“豈不說明，劉平喜已知劉子安是誰，而劉子安不知劉平喜是誰？前者在暗，後者在明。”
大概就是這麽回事了。
我話題一轉，“楚定飛你熟悉嗎？”
杜督皺眉道：“接觸過幾回，對了，提起他，誠哥有件事需要跟你通報一下。”
這家夥神色瞬時變得有點怪怪的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